月夏溪荷

养成系文手/画手

【夜阑卧看星斗移】第五十一章

  

  纯师徒,清水文,古风甜宠


  刑部司法官叶景澜&苗疆少年江移,捡一个孩子回家养的故事。


  以下正文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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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风烟俱净,天山共色,眨眼间暑气渐渐消,万物迎来宁静之时。


  江移沐浴完药汤,整整齐齐穿好衣裳,自在舒畅地步出营帐,柔顺发丝半束在脑后,浅黄发带随风飘扬。他本是轻松地伸了伸懒腰,心口却忽然浮起隐约痛意,眼前晃过一团黑影。江移脚下不稳,整个人都踉跄了下,抬手按压心口,那股痛意又很快消失了,恍荡的视线亦逐渐平稳。


  奇异的举动,不免让过路的士兵侧目观望他,仍对他这个生着异瞳的外来者耿耿于怀。


  “看什么看,都给本将去练武。”低沉稳重的声音,像敲响一口余韵悠长的古钟。


  江移对着来人微微颔首:“子舟见过大将军。”


  魏兴将军一身银盔勃然英姿,目光坚韧,神态刚毅,尽显身经百战的的大将风度。看年纪也不过而立之年,生得人高马大、彪腹狼腰,挺胸一站则不怒自威。


  他手握一卷攥到发皱的纸,眉眼间隐约有怒气。江移粗略一扫便知拿的是那海捕令,晓得他这是质问叶景澜来了。


  于是率先说道:“家师行事一向干净利落,从不余下把柄,纵是六扇门出动,也未必能寻见踪迹牵扯到丹陵。”


  魏兴肃然道:“未必?本将要的是绝对。”


  说罢阔步迈进军师帐,正要发火,猛然撞进一湾墨玉色的平静潭水。


  魏兴将海捕令扔过来:“自己看看!”


  叶景澜早便看过了,不接,反而把手中的信件递出去:“叶某自己的事自然自己解决,将军与其这么上心我的事,不如看看这份军报。自从今年正月,突厥那位年轻好胜的速檀王子继位之后,狼子野心昭然。速檀王子赏以布帛粟米杀牛羊犒劳,分投于各族抽取壮丁,意在兴兵,将侵犯安淮预先紏集人马,后然齐心而来。日前,突厥部落派出百余人趁夜闯入边境翡城抢财伤民,便是一次公然挑衅,如不加以镇压,必然得寸进尺。”


  魏兴不屑于看:“本将一早便知这消息,军师在操心什么?我丹陵的手还没长到能伸到翡城去,那些蛮夷自有边陲将军去镇压、有朝中能臣出谋划策,何须我等空忧愁!眼下该在意的,是六扇门会不会查出你在丹陵,若是如此,王爷便要被扣上包庇钦犯的罪名,他在京中的处境就要险了!”


  叶景澜顺着柔然的线说下去:“将军稍安勿躁。自开春招军买马,我们已经整兵四月余。眼下丹陵有两万精骑,三万步卒,练兵布阵这许久,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勇武之士,足以应对十万天子亲兵。将军也知天子疑心重,王爷在京举步维艰,眼下正值边陲动荡之际,边陲事小,自有朝廷指派、守城将镇压,可这却是个难得的时机。”


  魏兴听他一言,深色稍缓了些,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,示意彼此坐下详谈。


  叶景澜继续道:“既然黄金甲案风波再起,朝廷现下便乱成一团,只要我们将突厥之事闹得再大一些,他们的心思便都在黄金甲和突厥人上,此时我丹陵五万军队可兵分多路悄然南下,审时度势,伺机而动。”


  “京中有亲军卫三万,城郊兵马司有军士七万,别忘了附近瑕光、绥洲两座城还有可供调度的兵马。”魏兴思忖片刻,明了叶景澜的用意,“军师的意思是,推波助澜突厥之事,让陛下调度部分京都兵马前来边陲,则可趁虚而入。”


  叶景澜点点头,“是,且西邑北部与突厥毗邻,而西邑性弱好偏安一隅,自来与我安淮国通贡,寻求庇护。今年时运不济,雨旸不调,通不收成,西邑其地专靠水利,近来水利甚微,不能浇溉,土地无收,人人饥色,正值空虚。因而我们只要扮作北虏稍作入侵意,西邑必会惶恐失措求助于朝廷。届时指派使臣入京,叶某便可稍动手脚混入使臣团,藏匿其中躲避朝廷追捕。如此军队、使臣两方至京之后,可里应外合。”


  魏兴目露赞赏:“军师好计策。本将率军南下自是无虞,可军师一介文人该如何应对西邑使团?本将可调十名高手暗中保护军师。”


  “不必,”叶景澜弯眸浅笑,“叶某只要侍卫纪知弦和徒弟江子舟随行即可。事不宜迟,既然叶某的海捕令已然满天飞了,还请将军行动从速。”


  二人商议完毕,听得帐外一声惊呼:“江公子晕倒了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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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意识如同一盏微弱的蜡烛,在黑暗中摇曳不定,时而明亮,时而昏暗。他好似掉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,空无一物可抓,四肢无处着力,任凭自己孤独而绝望地下坠。


  他知道梦蛊几乎主宰了他的躯壳,自己在前往丹陵的路上就频频咳血,时常发病,至此已然是冲风之衰、强弩之末,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了。


  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激烈争吵。


  “叶疏,你不能走!你方才给本将出了计策,说你要混入西邑的使臣团,此刻却反悔要去蓬莱沧山寻甚么血灵草!少了你这一环,我们的计划还如何进行!”


  另一道声音淡漠却坚定不移:“寻血灵草本就是王爷答应叶某的,如今我徒儿病重,他却仍未将灵草交到我手上,王爷失约在先,叶某也是走投无路,不得不亲自去寻。”


  “该以大局为重!”将军怒而摔盏,“又怎能全怪王爷呢?那灵草生长条件极为苛刻,普天之下找这么一株草谈何容易!况且原本你是打算寻了灵草之后回京为令徒医治的,那时间远在此刻之后,足够王爷觅得灵草了,若非令徒贸然北上引得蛊毒多番发作,病情绝不会如此来势汹汹!”


  “恕叶某狭隘自私,只能以家人为重。若是小徒有半点闪失,于心难忍,于心难安,还望将军速放我等离开,若行动得快,我定能在完成原先商议的计划。”


  ……


  “主子等等我,我陪你们一道去!”


  “不,你留在丹陵,替我接收来自京中和各地的信件,这些东西尤为重要,我只放心交给你……阿弦,定要全力辅助将军行事。”


  ……


  耳边有萧萧风声、清脆马蹄声划过,身下硬板颠簸得剧烈,似要把他心肺抖出来。少年只觉胸腔气血翻涌,隐涨郁痛,他撑起身猛然呕了一口血。


  昏暗中一只如同白玉的手拿着帕子慌乱地帮他擦拭,沉重的叹息落在他头顶。江移缓缓睁开艰涩的双眼,四处张望,沾着鲜血的嘴唇几度开阖,终于发出崩溃颤抖的泣音:“师父,我看不见了……”


  叶景澜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了一样,疼痛难忍,他把江移的脑袋按进怀里,安抚似的抚摸他的发丝。尽管动作轻柔,可指尖却止不住地战栗:“别怕,师父带你去蓬莱沧山找血灵草,找到了就能救你的命,用它把梦蛊赶走,你就不必再受苦了。”


  江移虚弱地回抱他,分外无力地笑了一下,“师父在,我不怕。”


  他说完这话,透过马车窗子望了一眼这漫长黑暗的夜,而后闭目陷入一片昏暗,再怎么唤也醒不过来了。


  细雨带着一丝北境的凉意从九霄云层中落下,亦飘进墨色冷眸中,在他眼中下了一场潇潇夜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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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前尘故梦埋藏在岁月里,捞起来都是满手尘埃。


  伟岸的男人,温婉的女人,一人一边牵着他的小手,带他走上洒满明媚日光的木桥。底下是湍湍溪流,撞击石头的水迸起溅到他裤脚,小小的他路还走不稳,见此不由得心生怯意,止了步子停滞不前。


  男人爽朗笑了笑,弯腰将他抱了起来,充斥视野的地面顿时缩小,他趴在男人宽厚的肩头,能看到整座桥的全貌。那些水滴再也溅不到他。


  笑颜如花的女人着跟在后面:“我们帆儿是男孩子,应锻炼些心性胆魄,你该让他自己过桥的。”


  眼前有棉团似的白雾,令他看不见女人的脸,只看见软银轻罗的水绿裙摆飘呀飘,盛满了无尽的柔情。


  “他还小嘛。”男人的手掌怜爱地抚摸着他的后背、脖颈,他似乎感受到那手掌上堆积的老茧,那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。


  娇俏的少女等候在桥边,蓝色裙裳清丽而脱俗,看到他们过了桥,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张开了双手:“阿爹阿娘,我要抱弟弟!”


  他于是被女孩接了过去,女孩抱他的姿势并不熟练,男人和女人在一旁叮嘱照看:“当心些,帆儿最近又重了。”


  少女抱着他走在前面,姿势不是很舒服,他知道并非是女孩的手法生疏,而是她的臂膀也很稚嫩。


  男人和女人携手慢步后头,含笑望着这对生龙活虎的儿女。小小的孩子趴在女孩怀里,回望着夕照下越来越远的男人女人,心头没来由地蔓上一抹慌悸。他想叫女孩走慢些等等他们,可他说不出话。渐渐地,他们的影子越来越小,在视线中只余模糊的轮廓,他难过地伸着手想要挽留他们,可苍穹之中静谧的万丈霞光忽而开始扭曲,顷刻间光影纷然,耀亮刺目,随后,霞光汹涌如潮将他们吞没。


  ……


  一深,一浅。一浅,一深。


  江移在一个人的肩上缓缓转醒,周身率先觉察深重的凉意。


  怎么这样冷了?此刻不还是季夏么。


  模糊的视野像隔了层浓雾,他隐约看见背着他的人脚下白雪堆积得很深,几乎淹没了小腿,漫空的雪花肆意飘着,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。那人就那样跋涉雪中,背着他艰难又坚定地攀登。


  这是哪儿?何来这么大的雪呢。他揉了揉眼睛,只能勉强视物。


  “师父……”江移苍白着一张病态的脸,微弱地唤了声。他发觉自己身上披着厚厚的鹅绒大氅,胸前的绑带被人仔细系好了。


  叶景澜的声音难掩喜悦:“你醒了。”


  “感觉如何,身体有哪里不舒服?”


  江移摇摇头,唇角勾勒出一个浅淡的笑:“师父,我没事。”他疲惫地将脸枕叶景澜肩上,神色迷迷蒙蒙的,眉间笼罩着散不去的氤氲病气。脸色如纸一般,唯有乌黑洁净的右眼、血红邪气的左眼是最浓重的色彩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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